另类王菲

　　暗夜，听王菲，只觉声声都是疏离。便不敢听了，便走到院子里。

　　前几天的二八桃花，转眼已凋了朱颜，月下，满地都是芳魂，等着人来怜惜。

　　《重庆森林》里，王菲也在等人怜惜，只不过她不是芳魂，是少女——正怀着春呢。

　　怀着春，怀着心事。

　　心事如一粒种子，被随手丢在风里，本也没指望它能成器，可不知怎么它就长起来，一转身，它已枝叶纷披。

　　枝叶纷披的树，却不让它见阳光，花自然就开得黯淡、自闭。

　　王菲就是这样一朵花，缀在《重庆森林》的枝头上。

　　自闭者大都很少说话，或者不说话，可王菲偏不这样。她夸张地喊、舞，在暗影里摇曳，扭腰转胯，隔膜与疏离，就随着她的喊、舞、摇曳、扭腰转胯，张扬出来了。

　　她的诠释可真另类。

　　她唱歌也很另类的。

　　记得在一个晚会上，听她唱《又见炊烟》，那些此起彼伏的变调，一下子就把我唱懵了。

　　从前听邓丽君唱它，眼前无非会浮现出一个小家碧玉，在西楼的薄暮里怀人——夕阳慢慢地坠，炊烟点点地升，轻愁丝丝地起。

　　王菲一唱，小家碧玉一下子换成了烟花女，倚门——却并不就去卖笑——像上元夜里的潘金莲，擦着上好的胭脂，穿着最惹眼的衣服，慵懒地靠在小楼上，嗑瓜子。

　　音符是玉手间撒下的瓜子皮，暗夜里，裙裾轻扬——它们也飞扬起来，像随风飘落的桃花，妖冶、浮华、颓靡。但乐而不淫——还没遇着西门庆呢。

　　艺术中，另类是很讨巧的，倘若放到现实里，可就倒了霉——从前我有个同事，男的，教音乐，受西风东渐的影响，有一天脑后忽地也扎出个小辫子，神圣如学校这样的地方，岂能容得下一条小辫子？一下子就被揪住。揪来揪去。揪来揪去。

　　李亚鹏是王菲的小辫子（当然，王菲也是李亚鹏的小辫子，彼此彼此），这小辫子也一直被传媒揪来揪去。只是此揪非彼揪——此揪不但能揪出人气，还能揪出效益。

　　所以，另类的东西，大都难容于尘世，比如黛玉葬花——出现在《红楼梦》里可以，若在《红楼梦》外，谁要“手把花锄出绣闺”，温文尔雅者见了，要怪她效颦，嘴尖皮厚的人恐怕还要点划着她，追加一句：瞧，疯子！

　　·吴克诚